Anarchy.

The world is never tranquil,and so are we.

【網王】而你如夢似幻(ちとくら/謙光)





而你如夢似幻(ちとくら/謙光)






他喘著氣,扯下覆蓋著面容的頭巾,露出被狂風梳理過的亂髮。抖落一身沙,天知道他有多期盼進間旅店,讓踩了數十日顛簸道路的指頭好好歇息一會。

抬頭,黑髮男子瞇細著眼,試圖從艷陽照耀下辨識出刻在老舊木牌匾額上優美的字體,微笑:「就是這兒嗎。」

「四天鎮。」




四方之天合聚之處。在太陽燃畢的大漠盡頭,在星斗與夜幕初臨分際;當海風吹來的鹹味消散;當山稜與森林由沙丘掩蓋。那兒便是四天鎮的所在。東方三國的人們如此口耳相傳,那個瑰麗的古城,宛若流浪商人的故事,浪漫而虛實難分。四天鎮是東方居民最平庸的幻想。

四天鎮位處中原與塞外的交界之處,一但踏出鎮子,外頭便是片永無止境的沙漠。即便從最近的青國出發,策馬也得行上好幾十里夾著黃土與碎石的路,更遑論不時襲來的風吹沙與頭頂上的烈陽,都令人苦不堪言。縱然如此,通往四天鎮的荒路仍被牽著良驥的商隊、虔誠向西的朝聖者和沉醉於異文化的學者千百回的踏過,讓這座城自古便是各路民族與文化交流之地,釀造出有別於東方的獨特風情。千歲正是被這邊境的特別所吸引,而不惜一身狼狽地來到四天鎮。

灰泥與土磚堆起的矮屋、空氣中撲鼻的香料味、不熟悉的異國方言、身著華美刺繡衣裳的少女……西域的一切如此目不暇給,即使是踏遍大江南北的千歲也感到措手不及,一個轉身,差點撞上頭頂著巨大銀盤和小山般圓餅的男孩,惹來一個白眼。他只得笑著賠不是,掏出兩個銅板,向男孩要了塊餅。他發現自己很快地就愛上了這座古鎮。




「老闆,你可有聽過『白砂城』?」在客棧安頓好自己,休息了好一天後,千歲背著心愛的畫具向客棧掌櫃打聽起情報。

掌櫃的中年男子停下打算盤的手,抬頭看向千歲,未對千歲的高大或褐膚有所反應:「我不曉得啦,你找其他人問問唄。」

對於對方的不耐煩,千歲並未惱怒,只是道過謝,便如掌櫃建議的往外打探可能的線索。臨走前,旅行者似乎聽見掌櫃低聲地嘟囔:「又一個傻子。」

千歲踏在黃沙滾滾的街上,想起他在古書上讀到的白砂城。那是個傳說、是佚事、是埋葬在沙塵裡的幻影。傳說中,在出了四天鎮的沙漠之海中,存在著夢幻的綠洲聚落「白砂城」,那座城難以到達,宛若漂流在死亡沙漠中的一幢海市蜃樓。耆老們有云,白砂城中有著能治癒百病的仙藥,由統治白砂城的家族代代守護著。曾經到過白砂城的人少之又少,讓這沙之城更加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引起了流浪旅人的他的高度興趣,千里迢迢地趕來這邊境之地,希望能夠一睹這神話級的城鎮。

「藏先生?」停下手中的畫筆,捲髮男子疑惑地從畫板後探頭,望著坐在他面前的少婦。打探消息實在太過麻煩也毫無效率,千歲乾脆在市場外圍借了兩把板凳,畫具一攤,隨興地做起老本行,高大帥氣的異地青年很快地吸引住女子們的目光,不一會兒便大排長龍起來。

「是啊!藏先生是鎮子裡最博學多聞的人了,說不定知道白砂城的事情呢。」

迅速完成少婦的畫像,笑著向羞赧的女子道謝。千歲充滿歉意地告知其他人們他今天的生意到此為止,收拾畫具,高大的身影在女子們的怨聲載道中跟著人群一道散去。




半掀開手工織毯製成的門簾,黑色腦袋探入屋內,陰暗的房間裡充斥著藥草香氣,降下的窗簾讓千歲看不太清屋內景致,隱約可以知道的是現在屋子的主人肯定是不在家。當千歲還在猶豫要就這樣打道回府,還是繼續等下去時,一道清爽乾淨的聲線從身後傳來。

「您有什麼要事嗎?」

猛地從簾後抽出頭一看,瞬間回到陽光下的眼不適應地瞇起,模糊的視線前方有著一名修長的青年。一頭亞麻色的髮絲,即使在各路人馬熙來攘往的四天鎮,也是相當少見的,而這名青年現在正以一種看賊的眼神注視著自己,讓他好生尷尬。

「請問您就是藏先生?」

青年沒馬上答話,自顧自地捲起門簾走入屋內:「幸好財前不在,不然您腦袋就不保了。」

腦袋不保?!是說財前又是誰啊?千歲還沒告清楚眼前青年的身分,對方的一句話又讓他滿肚子問號。他只得默默地跟著進屋,拉起門簾與窗簾後,陽光透過海藍玻璃大方地射進屋內,這才讓千歲看清了房子內的擺飾:整面牆的藥櫃,放滿了各式各樣玻璃罐、瓷罐和木抽屜裝著的藥材;厚實的桌面上擺著天秤、缽杵和薄紙;地板上堆放著的竹簍,塞滿各種新鮮的草藥花卉。

青年頗盡待客之道地斟了杯茶給一頭霧水的千歲,要他坐下。他啜了口茶後淺笑:「我就是藥師的藏,敢問能為旅行者您效勞嗎?」

「我不太擅長客套,就單刀直入的問啦!」黑髮的旅行者望向青年榛色的雙眸:「藏先生是否聽說過白砂城呢?」

藏先生飲盡杯中的茶,將茶杯靜靜放下,回望千歲的眼神卻變得冷淡:「您為何想知道白砂城的事呢?」

「我是個四處旅行的畫家,聽說傳說中的白砂城那麼美麗,就忍不住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美的讓人想為她下筆一番。」

端詳了千歲一陣,藏先生站起身收拾茶具:「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白砂城的任何事,您請回吧。」無視千歲的驚訝神情和連聲請託,青年挽起白色衣袖刷洗起茶具。背對著他的藏先生看不見表情,但千歲仍可以從那淡淡的語氣中聽出藥師的不屑與不滿:「說到底,究竟為何會有那麼多人對那座城寨感到好奇,我實在是想不透。那充其量不過是人們口耳相傳的軼聞罷了,卻總是有那麼多閒雜人等,為了個和龍宮城一樣的童話故事,大費周章地跑到邊境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藏先生將茶具放到木架上,輕輕說到:「財前,送客吧。」

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白石話裡的意思,纖細的黑髮青年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千歲的身旁,讓見識過不少事物的千歲也不禁嚇了一跳。面無表情、黑髮黑衣的青年抱著對方的畫具包,以眼神示意對方再不移動腳步向外,恐怕有得他受的。然而多年的經驗讓千歲確信,青年的眼神已然透漏他確實知道什麼。抓起包,回望藏先生素雅的背影,微笑:「我還會再來的,藏先生。」




如同千歲擅自留下的那句承諾,黑髮的流浪者在每日朝陽升起,名為財前的青年把厚重門簾捲起時,便笑瞇瞇地站在藥師居所的門前,與衝著他咋舌的青年乾瞪眼。總是一襲素裝的藏先生,倒不似財前露骨的反感,只是瞥他一眼,一抹笑,之後便繼續自己手頭上的工作。無論財前怎麼向藏先生抱怨,要求把千歲趕出家門,藥師也只是笑笑,沒多加回話,讓居留在藥師門下的黑髮青年碰了軟釘子。時間一久,大夥兒都知道外地人的畫家天天到藏先生家報到,千歲索性在藏先生的屋簷下繼續他為人畫肖像的生意,糊幾口飯吃。藏先生出門時看著家門前的人潮和認真作畫的千歲,也不發脾氣。倒是厭惡嘈雜的財前更加怨恨地瞪著異邦人,每天做完家事後便飛也似的帶著愛笛不知去了哪兒。

只有千歲清楚,藏先生的那抹淺笑就和對方名為包容的無視相同,都是在嘲諷身為探險者的他的愚蠢無知,要他知難而退。

在藏先生家賴上十天半個月,白砂城的消息仍是丁點都沒有,倒是對這名個性溫和的藥師有了幾分瞭解。藏先生是四天鎮唯一的藥師,多年前隻身一人移居至此,對於自己的過去總是三緘其口,神秘的跟左手未曾拆開的布疋相同。他始終遵循著家訓給窮人們免費看病配藥,這讓他在四天鎮擁有高度的人望。他使藥的技術非常好,這是在某回千歲因為中暑病倒後親身體驗得知的。病癒後不久財前冷笑著告知藏先生使毒的技術與使藥一樣佳時,千歲不自覺摸上喉嚨,暗自決意絕不會惹毛對方,以免自己哪天在茶餘飯後倒地麻痺一整天。也因為那次患病的照看,千歲不知怎麼便順理成章地住了下來,財前總算死了心,正視了千歲在家中的存在。

「你很特別。」聽見坐在桌邊的忍足謙也突兀地開口,千歲放下畫筆,疑惑地蹙起眉,不禁心想這些西域的人們是否都特愛這種吊人胃口的講話方式。

作為四天鎮上數一數二古老家族的忍足家繼承人,他有著在東方特別少見的金髮,以及和四天鎮聞名遐邇的玻璃工藝一樣湛藍的眼。在協助家裡生意的閒暇之餘,基於個人興趣在藏先生這兒習醫,個性本就豪爽開朗的他,沒一會兒就和千歲打成一片。今天正好藏先生去給鎮民看病,便留謙也和千歲一同替他看家,順便讓謙也把新摘的草藥給整理分類。

謙也停下手上挑揀草藥的動作,異常認真地開口:「你知道嗎,過去有幾百個人來到四天,找上藏,每個人都想從他嘴裡撬出白砂城的秘密─雖然我想他是真的不知道─無論是金山銀山的誘惑,或是刀光劍影的威嚇,藏總是冷冷地回絕所有人,讓他們全敗興而歸,不給他們二次機會來見他。」

「但他卻接受了你。」謙也輕輕說到,琉璃珠似清澈的眸子注視著千歲深邃的黑瞳,讓後者有些不自在:「你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千歲有些訝異,訝異於藏先生對他的包容相較他者竟然如此寬厚,他卻又有些懷疑對方並不如謙也所說的將他看的那樣重,畢竟藏先生從未對他真情相待過。千歲苦笑,沾了新墨在筆,繼續揮灑紙上:「我對藏先生來說特不特別我不知道,但……」

輕輕放下畫筆,看著畫紙上他勾勒出的青年配藥一圖:「我想,他對我來說是特別的。」

讓謙也目瞪口呆的此番告白所言不假。那名如白蓮般乾淨清秀的青年,在不知不覺中吸引住旅行者的目光,他對那名藥師的情意,像是藥房的青草味,在這段日子自然地滲透進他的身子裡。他幾乎要忘記自己一開始只是想要從對方口裡挖出一些情報,在造訪過西域後繼續他流浪的形跡,但曾幾何時,砂中之城已不再重要,青年的一個回眸卻成了他這隻候鳥駐足於此的理由,而白砂城化為他延遲旅程的藉口。

望著燭光下那身纏藥草香氣的青年,執著筆的千歲竟有那麼一瞬間,甚至動了念頭想就這樣永遠留在對方身邊,看藥師的手在古老檀木櫃與玻璃罐間穿梭,即便不向他闡述任何一句情話也罷。

他對他是特別的,他挽留了他;而他對他也是特別的,他為他停下。

捲起畫,千歲朝房間另一端的謙也擺出噤聲的動作,咧嘴笑得像個惡作劇的孩子般俏皮:「不要告訴藏先生喔!」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好了。




「藏先生可真慢啊……」謙也早已打道回府,出外拜訪病患的藏先生卻仍未返家。搬了張椅子到窗邊,千歲探頭張望,沒看到那抹素色人影,反倒是陰暗的天空忽然閃過一道亮光,旋即跟著震耳雷鳴,內陸少見的暴雨一瞬間像瀑布似的倒了下來,路上的行人們似乎也沒料到一年一度的雨來的如此突然,紛紛拉起頭巾在泥水蔓延的路上狂奔。

千歲急忙關上雨遮,並把院子裡曬著的草藥搶救到屋內,裡裡外外忙了好幾回,他才赫然想到藏先生不曉得有沒有帶傘?

或許是因為這樣才耽擱了吧?千歲拿起角落根本用沒幾次、積著厚厚灰塵的油紙傘,推開門簾毫無猶豫地走進這罕見的大雨中。在大雨中去迎接相思之人,還真有些浪漫。黑髮流浪者心想。

「藏先生!藏先生!噯……真該先問問他去哪兒給人看病。」

踩過一攤水窪,混著黃土的泥水嘩地濺上腳背,千歲毫不介意,他現在只想趕緊找到青年。彎過一處民宅,他正要呼喊青年的名,少見的色彩便映入眼簾,那景象卻讓千歲愣在當場。只見被泥水沾汙的白衣裹著失去意識的青年,遍布身上的刀痕滲出血水,給衣裳添了另一抹色。

「藏!」千歲衝向那倒臥在樹下的藥師,手上的油紙傘落了地,龐大的身軀一瞬間被大雨淋得滿身,他卻不在意,只是扶起藏先生:「發生什麼事了……藏!藏!」

青年蒼白的唇間發出一陣痛苦呻吟,讓千歲總之先感慨幸好對方還有一絲生息。謙也的話,總會有辦法的。他顧不得髒,連忙背起藏先生,千歲感覺到隔著棉布的軀體傳來的低溫,咬緊了牙往忍足家宅邸奔去。




忍足家的僕役打開門時差點沒被狼狽的千歲嚇傻,但一見到背後慘烈的藏先生,僕役連忙通知了自家大少爺。謙也見了兩人的模樣也不禁震驚了半秒,隨即二話不說地安排了房間、衣物和最好的藥材,花了近半個時辰才把藏先生身上的所有傷口包紮乾淨,窗外的雨也歇了。邊替好友換上新的衣物,謙也邊對這些遍布全身卻極淺的傷口樣態感到困惑。

一陣悶哼後,床鋪上的青年悠悠轉醒。左顧右盼了一會,見一黑一金的兩個大男人近乎哭喪著臉、掛著扭曲的笑容望著自己,藏先生很快地從身上衣物與被褥的細柔觸感認知到自己八成是被撿回名門好友家。

「藏!你醒了!」謙也幾乎忘了眼前人是個傷患,扯高嗓子興奮地叫到,見藏先生皺起眉,才放低音量:「抱歉……是說到底發生什麼事啦?是哪個傢伙幹的?你快說,看我叫家裡手下把他──」

「謙也。」平靜地喚了老友的名,止住對方連珠炮似的發言:「謝謝你幫我包紮。不過有件事想拜託你。」

「可不可以讓我和千歲兩個人獨處一下?」

聽見好友的要求,謙也的動作跟表情霎時僵住,湛藍視線飄向亞麻色髮絲的男子,又飄向聳聳肩不知所以的黑髮男子。金髮貴族過於刻意地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地站起身,留下了一句「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頭啊」,便帶上了門快步離去。

抓住在外頭待命的家僕,謙也壓低聲音:「誰也不准靠近那房間,懂嗎!」

聒噪的謙也一走,房間裡留下話少的兩人,一時間一股異樣的沉默盤旋在空氣中。雨停後的天空透出晚霞的色彩,千歲才想起已是黃昏之刻。他想著家裡沒人,不知道會不會被闖空門,又想到財前打一大清早便不見人影,返家後見不著藏先生,不曉得會不會著急。

「千歲。」青年有些乾澀的嗓音打斷千歲的思緒,蒼白的臉上顯露出少見的疲憊:「我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有什麼話等你身子好點了再說吧,現在──」

「不會好的。」千歲勸阻的話還來不及說完,青年藥師淡淡的看向他,明亮的榛色眸子異樣的平靜:「因為我就快要死了。」

勉為其難地舉起被褥上包滿白布的左手:「這些傷口是有毒的。謙也不知道,他知道也來不及了。我是藥師,我很清楚……」放下顫抖的手,歛下眼:「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不過,也不會太久的。」

「所以我要告訴你,白砂城的事、我的事,所有的一切。」他睜開眼,看著千歲,而千歲回看著藏先生,不曉得為什麼這名青年的眼神,在面對死亡時仍可以如此平靜,如此毫無恐懼。千歲不自覺地伸出手,握住了藏先生的,他感覺到掌心中的溫度正跟對方的生命力一起流失,但他冰涼的手卻不再顫抖。


白砂城,曾是我的故里,是我的家。是的,人們猜想的沒錯,我正是來自那傳說中的海市蜃樓之處。那座綠洲都市小巧且美麗,物產不豐,但人們安貧樂道,除了偶然發現白砂城的旅人,甚少有人造訪我們,而白砂城的人們幾乎未曾離開。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我們滿足於那樣簡樸且與世隔絕的生活。

那裡曾經是一塊美好的世外桃源。但已經不復存在了。


「……」藏先生闡述的語氣太過平淡,千歲甚至對那樣的平淡感到害怕,緊握的手力道更重了。


你應該也知道白砂城的傳說吧?對,就是那可以治百病的仙藥。那是白砂城才有,得天獨厚的一種純白沙子,無論是什麼樣的傷病,只要一點白沙便能夠治癒,這讓白砂城的白沙成了外界人們口耳相傳的仙藥,人們爭先恐後的尋找白砂城的蹤跡,只求能夠從永無止境的病痛中解脫。但是,也因為這樣,我們珍貴的白沙成了貪婪的人們眼中的砂金……最終我們曾引以為傲的至寶,卻反而為我們摯愛的故里招來毀滅的悲劇。


講到這裡,千歲十之八九可以猜到,在大漠中的幻之城究竟發生什麼了。青年的雙眼不再明亮,頓時如同窗外的天色,霎時間暗了下來。

那正是地獄。藏先生平靜的聲線中壓抑著痛苦,不知道是不願回想起的過去,抑或是遍佈全身的毒所致。


外頭來的盜賊們不知怎麼發現白砂城的,總之當我們察覺到時,城裡已經一片混亂。千百年來安居樂業於此的我們,怎麼知道怎麼拿起武器?馬蹄的踐踏聲也壓不過居民們的哭喊,舉目望去,吞噬屋瓦與街道的大火點亮了黑夜,空氣不再清新,而是夾雜著血與鐵與灰燼的臭味,一股我從未聞過的戰爭的腐臭。我的家族─藥師白石一家─代代守護白沙的力量,以及這座城,但我們失敗了,白砂城就那麼陷落。只消一夜,白砂城便成為了真正的幻夢之城,永遠地消逝在大漠中,被砂塵所掩蓋,成為說書人口中傳唱的一件話本。

在最後一刻,我的姊姊拚了命的讓我逃出白砂城。我回頭望,那曾經美麗、充滿歡笑的土地在厄夜中被大火所吞噬,我彷彿可以聽到曾一起生活的人們正悲鳴著……那就是我對白砂城最後的記憶。後來我死命地逃,卻也不知道在這荒蕪的沙漠中,我能往哪去。我從來沒離開過白砂城,也從沒想過要離開。或許老天不願收我這條命吧,阿修─就是四天鎮的鎮長,你見過他,對,那個滿臉鬍渣的大叔─他把昏倒在沙漠中的我給撿了回來。他笑著說,沒地方去的話,留下來吧。四天鎮永遠歡迎四方之人。於是我隱姓埋名,藏起了白砂城過往和白石家末裔的身分,靠著過去習得的藥學和醫術扮演起藥師的腳色,一路至今。


「白石藏之介。這就是我的名字。」藏先生──繼承白砂城統治者之血的青年在最後,輕輕地吐出了自己的真名。忽地,他像是無法呼吸似地粗喘,幾聲重咳,劇烈起伏的胸膛勉強證明著他的存在。藏先生卻毫不在乎聯繫他與這世界,可能只剩下那最後一縷絲線,只是開口要求:「千歲,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嗎?」

「……藏之介。」

青年微笑,但不再是他一直給旅行者的那股排拒,而是第一次嶄露真心的笑容。千歲酸澀的想,是了,謙也是正確的,藏先生確實接納了他。這些故事、這個笑容,正是再好不過的證明。只是他和他如此相似,只是靜靜地望著便已滿足,而不需要言語,多添過錯。

「我有個請託。」

「什麼事。」

像是用盡最後的氣力,藏先生虛弱地回握千歲那隻被陽光與風雕刻出的粗糙大掌:「請帶我回白砂城。」

「我啊,一直很害怕啊。」顫抖的唇瓣中吐出破碎的聲,青年像終於卸下這些年背負的擔,一道淚忍不住從眼角滾落,溽濕床鋪:「外頭的人、外面的世界……明明知道四天鎮的大家都是好人,但每當我想起白砂城那晚,想起自己的出身,我無法不害怕這個世界……即便在四天鎮落地生根這麼多年,我仍無時無刻想著,我不屬於這裡,他們跟我是不一樣的。我是多麼的格格不入,而這個世界始終沒有我的可歸之處。」

「所以,請帶我回去吧,回那塊令人懷念的故土。」歛上瞳,藏先生輕聲說道:「拜託你了,千歲。請送我回家人身邊,在那裡與他們一同長眠吧……」

他輕柔的摸上藏先生蒼白冰冷的臉,抹去青年的淚水,千歲淺淺一笑,毫不猶豫地承諾:「我知道了。我們回家吧,藏之介。」

擠出最後一絲微笑作為回應,青年緩緩闔上眼,就那樣平靜地、永遠地睡去了。




千歲踩著重重的步伐,半陷進砂中的腳掌被細砂與烈陽燒得發紅龜裂,他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沒聽謙也的勸,把伴他多年的那雙涼鞋換成皮革短靴。汗水順著鼻翼與臉頰滴下,捲曲的瀏海亂糟糟地黏在額間,他發現沙漠的乾燥與酷熱讓他的皮膚乾的刺痛難耐,連舔舐嘴唇都有些難受。

「還真熱啊……真服了你們能夠住在這種地方,藏之介。」苦笑著側過頭,肩上的青年藥師一如往常的有著一副乾淨的面容,宛如深深沉睡似的,讓人難以想像他早已非生者。千歲不再叫他藏先生了,他知道,那個虛假的名諱已不再具任何意義。

千歲在沙丘上停下腳步,喘了口氣,嘿咻一聲將有些下滑的白石身軀向上拉起。順便趁隙抽出胸口塞著的地圖,四處張望,喃喃自語到底還要走多久才會到白石的故鄉。

前往白砂城的地圖是謙也轉交給他的。是白石早就料到他將走向死亡嗎?抑或是他在等千歲足夠讓他信賴的那一日?無論結果如何,都已經沒人知道了。當他向謙也告知白石的死訊時,那個重人情的金髮青年的表情一言難盡,自責、悲傷、震驚、混亂……最後他低下頭,抿著唇、抽著鼻子,一言不發。好一會兒,他才轉過身,壓抑著喪友之痛的聲音沙啞:「藏有東西要我轉交給你。」

那正是千萬人夢寐以求的,前往白砂城的指引。墨還很新,恐怕是白石最近才完工的。千歲從謙也手上接過羊皮紙,心底不禁感到諷刺,他為了白砂城而來到白石身邊,動了情而忘了前來的目的,白石卻留下一紙地圖離開了他。

謙也送走了黑髮旅行者和長年友人,自己則自告奮勇地接下了處理白石屋子的任務。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謙也心中一陣酸澀。除了好友的離去,財前自白石出事那天便音訊全無,讓他十分焦躁不安,怎麼樣也靜不下心。

打理著白石留下的書本、藥材,謙也回想起對方將那紙地圖交託給自己之時,他看著一襲素衣不變的友人安靜地研磨藥材、細心秤重的側影,忍不住問:『為什麼選擇了他?』

磨碎的茯苓與白芍粉呈現珍珠白的色澤,白石不疾不徐地將白粉倒在油紙上,熟練折起、紮上麻繩。一連串的動作完成後,藥師才轉過身,微弱的燭光下,一對淺色的眸子和莞爾,載著金髮貴族未曾在友人眼中見過的依戀。

『只有他,是真心想看看那兒有多美麗。』

「應該快到了呀……」他放下地圖,抬起頭的瞬間,剛才分明還空無一物的前方,頓時出現了一道突兀的雪白。是城牆。千歲忍不住揉揉自己被風砂颳疼的眼睛,懷疑起海市蜃樓的可能性。直到他見到自己的影子正在腳下,他才想起地圖上寫著要在正中午這座神秘的城才會在旅人面前現蹤。欣喜的他幾乎忘卻了疲憊的肌肉有多痠痛,他快步地朝著城牆奔去,就連啃咬雙腳的黃沙與陽光都不再讓人覺得厭煩。

推開被燻黑的木板門,生鏽的金屬接合處嘎吱作響,敲碎了多年的寧靜。在近乎要讓人瞇起眼的刺眼陽光下,千百年來被人們傳唱的夢幻之城閃耀著寶石般的流彩,靜靜地、莊嚴的矗立在千歲眼前。

即使是行遍天下的千歲,也難以不為眼前的景致讚嘆。距離白石逃離這座被盜賊攻陷的城已然十幾年,這無人城鎮的模樣,像時光硬生生地凍結在多年前的那一晚。古老的石板路、燒得焦黑的斷垣殘壁、碎滿一地的彩色玻璃和屋瓦,被十幾年來未曾停止流出的白砂所吞沒。街道巷弄間與矮房門後,千歲隱約瞥見被掩蓋在白沙與瓦礫中的屍骨。沙堆裡一隻乾枯的手,像是在暗處招著他倆的魂。

千歲漫步在城中,久未被打擾的白砂城過於寂靜,連他緩慢踩上砂堆的細碎腳步聲都如此明顯。偶爾他可以聽見從遙遠處造訪的風,以及白紗從縫隙間傾瀉的微響。

「真的就跟每一本古書上記載的一樣呢。」千歲一邊爬上長長的石階,一邊眺望著腳底下純白的廢墟,輕輕莞爾,向身上人說到:「藏之介……白砂城啊,真的真的很美啊。」

奮力登上往城內至高處的階梯,千歲擦去頰邊的汗,不禁想,是不是這裡實在美得太過,連天神都忌妒起居住在這夢幻之城的人們,才對這城降下了無可挽回的詛咒。

百階石梯的盡頭,乳白與鵝黃圓柱支撐起的大宅迎接著黑髮青年,優雅的雕刻與馬賽克磁磚綴飾,讓千歲一眼就看得出它曾經的氣派。昂首,掛得歪斜的黑底匾額上,細緻的字體篆刻著藥師府幾個大字。

抱著白石,千歲一步步緩緩地踏入曾經的白石家,跫音清脆的撞擊在綴滿簍空花草雕刻的牆上,吹過迴廊的風聲碎語著,彷彿在提醒這座沉眠已久的宅邸,他們唯一的主人終於回歸。穿過宛若森林的圓柱與拱門踏入中庭花園,過去也許曾盛開過各色英華,如今只剩下中庭間那老舊的大理石池子,還安然地養著一池蓮。

輕柔地、緩慢地,像是對待世間最脆弱、最珍稀的寶物似的,黑髮流浪者將懷中曾緊抱著的青年藥師放入蓮花池裡,漾出一池漣漪後靜靜地回歸平靜,彷彿在暗示著他們倆短暫的相遇一般。青翠圓葉和素雅白蓮像要將白石的身子吞噬,緊緊圍繞住青年的身。千歲想,他覺得這些白蓮特別適合白石,那樣一個永遠那麼乾乾淨淨的人。

乾燥沙漠裡的盛午陽光從中庭開闊的天井打下,落在被白蓮所圍繞的白石身上,潑在水面反射出陣陣波光,映照出白砂城頹敗的景致,與圍繞在他四周那小丘般閃閃發光的美麗白砂。

千歲望著那白砂所堆疊出的美景,他打從心底覺得,這一切竟是如此諷刺。




一身黑的青年像鳥一般輕巧地躍上二樓的窗台,已是四更時刻,就連巡邏家僕都滅了庭院裡的油燈。不透明的玻璃讓青年看不清屋裡情景,縱然他倒也沒打算要如此做。財前望著一整片黑,猜測起這扇窗的對面,房裡人的表情。

「謙也さん……」輕喚對方的名,財前摸上玻璃:「聽說你這幾天一直在找我……讓你操心了,對不起。」

道歉後沉默持續了近乎一盞茶的時間,握拳,財前像好不容易總算下定決心,淡淡開口:「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不跟謙也さん說。」

「殺了藏先生的人就是我。」

房間內始終沒有聲響或動靜,財前並不曉得謙也是否醒著,但無論如何他都想告訴他,這是他一生一度的自白。而那些話裡是如此痛苦難耐,他更寧可要總是把他捧在手心呵護疼愛的金髮貴族耽溺於夢中,未曾入耳。

「我曾經是個暗殺者,不過在暗殺失敗之後,認為我是個廢物的族人,便決定要殺了我。但是,沒想到我竟然被藏先生給救了。」

黑髮青年躺在床上,看著一頭少見髮色的男子俐落地給自己換藥,語氣冷淡,俊美的臉上竟有些慍容:『你還這麼年輕,別隨隨便便就去見閻王啊。』

『……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財前盯著天花板,完全不曉得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的藥師為什麼會撿回自己,還在鬼門關前拉他一把。無論眼前人的目的為何,他心底早已沒了所謂,財前想,或許也只有地府才是他應歸去之處。

『沒地方可去的話,乾脆留在這兒怎麼樣啊?』似乎從財前的眼神中讀懂對方困惑的情緒,藏先生對他勾起嘴角:『也許是因為我們兩個同病相憐吧。』

財前總覺得,那抹笑容除了對他的憐憫外,還有更多莫來由的哀愁。

「因為藏先生的話,我決定拋棄自己的過去,留在他家做他的助手。」他以為和藏先生與謙也,在四天鎮這樣在平淡不過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終老。

「但是,哥哥找到了我。哥哥說只要我能夠殺了藏先生的話,大家便會接受我重新回到族裡。」
「我猶豫了,猶豫了非常久。在這裡和謙也さん、和藏先生一起度過的日子,恐怕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候,什麼都不用多想,只是單純地笑著、鬧著,明明都只是愚蠢又瑣碎的事情,卻讓我那麼滿足。」
「可是,到最後我仍然想念跟父母、跟哥哥的生活,想要再見到我的家人。」

他闔上眼,用乾澀的笑聲自嘲著:「我啊,真的是個自私的人吧?」

財前回憶起那個陰雨天,轟雷巨響夾雜著滂沱大雨落在耳邊,他現身在白衣青年面前時,對方似乎對於他的出現並不意外。雨水順著沾黏在額上的髮鬢滑落,如淚流經他灰藍色的瞳。藏先生朝他露出一貫溫柔的微笑,彷彿在說,他已然知道這一切都會發生一樣:『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呢,財前?』

自己在那時候,究竟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

財前不曉得,也從來不敢想像。他只記得藏先生坦然的笑臉讓他遲疑了,握著刃器的手被雨打的冰冷,近乎無知覺地顫抖著,他甚至不清楚是恐懼抑或是寒冷所致。

他還記得的是,他向白石道歉的聲音,被嘈雜的雨給吸收在濕氣中。

「其實我真的不願殺藏先生的,畢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我想回去啊。」張開眼,財前轉頭望著遠處,那沙漠的彼端:「回去我真正的家。」

黑髮青年又沉默了一陣,房裡仍然寂靜無聲,他像是唱獨角戲般,對著無觀眾的夜獻聲:「最後還有一件不說不行的事情呢。」

財前望著折射的些許月光的墨色玻璃,笑得有些哀傷:「我喜歡你,謙也さん。」

「是真的喔,我沒有說謊。」輕輕地靠在玻璃花窗,財前淡淡地傾訴:「跟謙也さん在一起的時光,是我在四天鎮這幾年最美好的回憶。我想,一定會成為我這輩子最寶貴的記憶吧……永遠永遠,放在我心底最深處、最不為人知的地方。」

直到把那些褪色的美好帶進墓地為止,他會永遠把金髮青年的笑封印在誰也碰觸不到,心裡最柔軟的那一處。

「所以我一定要來,一定要親口跟謙也さん說才行。因為……」垂下眼簾:「已經再也見不到謙也さん了。」

「真是從頭到尾都在自說自話啊,光。」隔著玻璃,熟悉的聲音參雜著一絲沙啞,從房裡傳來。

「……你醒著啊,謙也さん。」勉強聽到布料磨蹭的稀疏聲,房間主人卻始終未點一盞油燈,也並未過來拉開這道窗,這反而讓財前感到莫名心安──他未曾準備好,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金髮青年。

「傻子,每天擔心你就來不及了,誰睡得著啊。」謙也坐起身,看著玻璃花窗上,被銀月割出的剪影,孤寂的讓他心痛。

「光,我呢。」抓皺了膝上的被褥,謙也試圖讓自己聽起來跟過去對待財前時一樣平常,聲音裡卻藏不住情緒:「無法原諒你啊。」

窗台上坐著的剪影彷彿震了下,但仍然保持著靜默。

「藏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痛恨下手殺了他的你。可是啊,光……」看不見剪影的表情,謙也苦笑著告白:「我卻也同時如此的愛著你。」

「所以我無法真正的憎恨你,可是我也沒辦法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跟光笑著過生活。」

無比的恨與無比的愛,矛盾的情緒狠狠地撕開他的心、鞭笞著胸口,讓他痛得近乎窒息。謙也清楚,只要一日財前光站在他身邊,如此極端的情緒終有一日會令他發狂。

「只有永遠不再相見,才是我們之間的唯一正解。」

財前始終沒有回應。是他的錯覺嗎?謙也總覺得窗後的身影似乎顫動著,他猜想,黑髮青年是否正因為哭泣抽搭著肩。然而他沒有勇氣闊步,拉開那扇窗,看對方臉上是否真正垂著淚,更沒有勇氣,像往昔一樣擁抱著安慰黑髮青年。他不敢,也不該。

「我不會告訴阿修藏是你殺的。你走吧,光,回去家人的身邊,離這四天鎮遠遠的,越遠越好。」最好是,遙遠的讓彼此相忘於天涯,讓這段情在未來靜靜地被距離磨損風化,被這西域的風給攜到無人知曉的陌生彼方。

「對了,光。」輕聲喚著黑髮青年的名,這一生最後一次:「最後可以再讓我聽一曲你的笛聲嗎?」

「……好的。」

從衣兜中掏出他珍視的樂器,財前愣愣地看著手中笛,被職業匠人打磨出的琥珀色表面光滑的在月色下反射出幽暗的光,他不禁想起謙也送給他這把笛時衝著他露出的期待神情,傻的可以。

笛聲的悠揚流暢在夜色中,穿過隔絕兩人的窗,那悠長的音色卻過於淒涼哀愁,無言地道出離別之慟。腦海裡那些與財前共度的回憶,一件件被潮水般的笛音勾出,伴隨著每一個節拍,如針一般刺痛著謙也的靈魂。謙也不禁懷疑,這是否是財前對他最後的怨,又或者是財前對他自己的懟。

笛音漸遠,曲終後,金髮青年望著那紙剪影,無話可說。他知道,這就是結尾,他和財前的,他和藏先生的,藏先生和千歲的,所有一切都在這一刻、在這裡得畫上句點。

輕輕地,像是對待最名貴的玻璃工藝,財前將手中的笛放下。月已沒去,地平線隱約透出的晨光,微微地照亮玻璃,而他並不想看見,房裡頭那人的模樣。一言不發,財前同來時一樣輕巧地翻過身,無聲地消融在清晨的薄霧中,就彷彿這邊境的小鎮上,從未存在過財前光這名青年一樣。

直到遠遠的雞鳴聲起,天光攀上半邊窗,在房間地板抹上淺淺的水色,謙也才緩緩地挪動身子,離開一夜未眠的床第。踩過那片碎琉璃般的藍,金髮青年小心翼翼地拉開窗,他贈送給財前的信物靜靜地躺在窗台上,就連他親自為財前挑選的玉珮墜子都完好無缺。

謙也伸手拿起笛,抬頭望向破曉時分的天空,清晨的冷風挾著露水的氣息撲上頰,竟有些發寒。在唇間安好了笛,謙也笨拙地吹起他根本不熟悉的樂器,斷斷續續的樂音引起了庭園中早起打掃的僕役們的好奇。謙也毫不在意那些視線,只是用落寞的眼神望著沙漠的彼端,兩行淚就那麼安靜地滑過雙頰。




2017.11.25


總覺得高中畢業之後詞彙量快速地下降
最近也好一陣子沒寫小說
許多場景總是抓不到好的字來描繪那個場景

這篇文的設定很早之前就一直放在Neta帳裡遲遲沒動筆
不知為何心血來潮突然就想寫了
總覺得從高中到大學到研究所,即將邁入社會人
考慮的事情一多,心境的轉變也呈現在小說中

在我心中,總覺得千歲和白石的形象一直是很成熟的
但正是因為他們都太明理、太聰明
他們倆個的關係就好比是兩條筆直的線
在一個特別的時間點與地點,無須理由地交叉
但是在此之後又繼續往各自的方向延伸,再也不見面
也許未來他們會跟別的人在一起,成為社會希望他們成為的大人
但是心裡總是清楚對方永遠是生命中的那個人
不知為什麼,我特別喜歡讓這兩人表現出這種萍水相逢的惆悵感
或許是因為一個人放浪自由,另一人完美無瑕
下意識地覺得在現實中,這樣的矛盾是怎麼樣也不可能在一起的關係吧
至少彼此能在一個瞬間擦出這種浪漫

平平是個性互補的謙光,反而不會讓我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謙也是個中央空調型的暖男吧XD


Koni

Lorem ipsum dolor sit amet, consectetur adipiscing elit, sed do eiusmod tempor incididunt ut labore et dolore magna aliqua. Ut enim ad minim veniam, quis nostrud exercitation.

Leave a reply






只對管理員顯示